Chi-Chi

Chi-Chi:把碎冰块到进摇摇杯装满三分之二,然后用调酒量杯量出1.5盎司伏特加,4盎司的菠萝汁和1盎司的椰奶倒进摇摇杯,盖上盖子,按住了上下用力摇晃十二三下就可以了。然后拿出来一个郁金花形状的鸡尾酒杯,把摇摇杯的东西全部倒进去。把半瓣儿橘子果肉和一颗红色的樱桃放在被摇得像冰淇淋的酒上,插上一根心形的吸管,一杯Chi-Chi就完成了。

“我可能爱上了一根手指。”Lena吸了一口Chi-Chi,喃喃低语。

“哈哈,妹子,你可能需要一根更粗的……”邻桌星爷的话刚说了一半,就被同桌另外一边的坤姐拍了回去,她的白眼让星爷知趣地住了口,他煞有介事地端起酒杯,把剩下半杯Martini一饮而尽。

Lena是不色酒吧的常客,每次过来都会点一杯Chi-Chi,独自坐在吧台,静静地喝完。星爷也是不色酒吧的常客,带着不同的女伴,点着相同的Martini。星爷是第一次带坤姐来,不过看起来倒更像是坤姐领着星爷来的。

Lena恍若未闻,自顾自地吸了一小口Chi-Chi,直起身子望向吧台后面的一排排酒瓶子,若有所思地发起呆来。

星爷看了看左边的Lena,又转过头看了看右边的坤姐,冲着我点了点他面前的空杯子。我赶紧收起他的空杯子,从柜台后面拿出一个一样的干净的倒V型的Martini杯,放了冰块和水,再取出一个直筒的搅拌杯,把Gin加倒进杯里三分之一的位置,再倒进去一小杯vermouth,用冰块装满搅拌杯,最后用搅拌勺搅到冰块都埋进了酒里时,把刚才Martini杯中的冰水倒掉,用盖子盖上搅拌杯,从缝隙处把搅拌好的Martini倒进已被冷却了的Marini杯中。星爷不喜欢橄榄,我便在酒杯旁插了一片柠檬,轻轻推到星爷的面前。星爷满意地拿起杯,抿了一口。

“挺会调酒的嘛。”坤姐突然说道,我才注意到她在认真看我调酒。脸一热,忙说道:“老板把调酒的步骤都写在吧台后面了,我就照着步骤做完,也不是很难的事。”

“小白你给她调一杯跟我一样的。”星爷笑道。

“不要,我要一杯跟她一样的。”坤姐瞥着Lena那边抬了抬下巴,“她那杯白白看着很好喝。”

Lena似乎回过神来,侧过头轻轻笑了笑。

“这杯叫什么名字呀?”坤姐趁机搭讪。

“Chi-Chi。”Lena说。

“琪琪?果然是女孩子喝的东西。”

“一般Chi-Chi是用菠萝肉的,今天店里没有菠萝了,”我抱歉地说,“刚刚给Lena切了橘子还没用完……”

“很完美!我不介意。”坤姐满意地说。

我调着酒,坤姐那边推搡着星爷换了座位。调好的Chi-Chi刚放在她面前,还没来得及推近,她便迫不及待伸过手去拿起了酒杯,转头在Lena的酒杯上轻轻碰了碰,Lena也笑着举起酒杯,两人各自吸了一大口。

“好凉爽!酸酸甜甜还有一点点辣!”坤姐开心地说,“初恋的感觉!”

“我的初恋更像一杯二锅头。”星爷没好气地咕噜了一句。

坤姐没有理他,她朝Lena靠了靠,低声道:“你跟我说说你怎么爱上了一根手指的呗。”

“这……有点儿不好意思……”

坤姐扫了一眼星爷:“你别把他当人就好了。”

我装作没听见,转身用干毛巾擦起刚刚洗完的Martini杯。星爷低头摩挲着酒杯,心不在焉。

“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见到。”Lena吐了一口气。

“只看到了他的手指?”坤姐惊奇地问。

“那天心情不好,就去了一家带迪厅的酒吧。一个人喝了很多酒,晕晕地就进了舞池。舞池里人很多,总有人撞我,还有粗鲁的手在我身上乱摸乱抓。”

“男人看到酒醉的女人就会原形毕露兽性大发。”坤姐恨恨地说,转眼瞪了一下星爷。星爷还低着头,隐隐看着脸微红,不知是醉了还是热的。

Lena点点头,“我感到有些恶心,正要离开。突然有一双手轻轻放在我的腰上,很稳,很温柔,像棉花一样的软,但是却像锁扣一样把我紧紧定在那里。他的左手和右手按照节奏在我的腰上轻轻使劲,我就像被他的手控制了一样,他左手用力,我就往右动,他的右手用力,我就往左动。舞池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”

星爷拿起Martini杯,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。

Lena盯着自己面前的Chi-Chi,梦呓般继续道,“我那天穿了一件低腰的裙子和高腰的上衣,他的手掌碰着我腰间的皮肤,感觉很暖。后来他力度加大了些,我便抚上了他的手,他的手指很修长,指甲很光滑,摸起来干干净净。”

“干净还能摸出来呢?”坤姐笑了。

“可以的。不干净的手摸起来很毛躁,指甲修剪得不整齐,周围还有好多倒刺儿。有的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香烟恶心的味道。他的手摸起来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,闻起来也没有任何异味,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暖暖的香。”

坤姐低头看看桌子底下自己的手。旁边的星爷也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吧台的光仔细看了看,还把手凑近自己的鼻子前闻了一闻。

Lena又吸了一口Chi-Chi,舔了舔嘴唇,“我前男友的手就不是很干净,因为抽烟,指尖儿都黄了。做的时候还总喜欢用夹烟的两根手指按住我的嘴巴,弄得我现在想起做爱都能闻到烟臭味。”

“你这么说我想起来有一次我在酒吧看到一个驻唱歌手,边弹吉他边唱歌。那手指可灵活了,看得我欲火焚身。然后我就去找他了,你猜怎么着,那一手的老茧,前戏弄得我又疼又难受。赶紧让他插入射完结束。”

坤姐说着自己哈哈笑起来,Lena也不禁跟着笑,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酒喝了一大口。

“总之他就用手指轻轻在我腰上滑动,手掌并不紧贴,若即若离,但我却觉得他的的手那么热,”Lena继续说道,“我好像第一次被爱抚一样……”

“你怎么没回头看看他?”坤姐好奇地问。

“嗯,好几次想回头又不敢。万一……”Lena的表情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的场景,眯着眼道,“我甚至幻想着那手指滑进我身体里。”

坤姐噗地一声笑出来。

“我是不是很下流?”Lena睁大眼睛问。

“嗯嗯~”坤姐摇摇头,用两个上扬的嗯微笑着说,“我觉得你很可爱。”

“我知道我内裤都湿了。”Lena靠近坤姐,咬着耳朵道,“好想他就这样一直摸下去,我觉得光被这样摸着就能高潮。”

“我喜欢看别人高潮。”坤姐笑着说。

“我好想体会一下被别人弄到高潮是什么感觉。”Lena眼神有些放空,悻悻地说,“自自己高潮就像自己挠自己痒一样,完全没有心里快感。”

听着两个女生完全不在意星爷,肆无忌惮开始聊自己的性生活,星爷也不禁有些尴尬。我赶紧帮他倒了一杯生啤,他冲我点了点头。

“男人总是性子太急。”坤姐说着撇了一眼身后的星爷。星爷举起酒杯,一口气闷了半杯。

“我有时候想是不是两个人不够刺激,3P会不会更容易高潮?”Lena一本正经地问。

“3P是两个男的一个女的,效果更差。”坤姐也是一本正经,“不如双飞,两个女的一个男的,男的不行还有一个女的。”

“噗……”星爷啤酒全喷了出来。

两个女生先是惊恐地蹦起来,随即相视放声大笑。

我赶紧抽出厚纸巾,把吧台上的啤酒擦拭干净。星爷尴尬地抹了抹脸,站起来走去门口,掏出一支香烟点着,深深吸了一大口。

我看到他之前好几次都想掏出香烟来,这次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一样。坤姐走过去拍了拍星爷的肩膀,小声跟星爷说了一句什么,星爷立刻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。

他们回来的时候,星爷扬声对我说:

“给她俩再重新上一杯Chi-Chi,我请客!”

“谢谢星爷!”坤姐靠过去,快速地在星爷脸上亲了一口。星爷的耳尖居然红了。

“小白”,坤姐转身问我,“这酒为什么叫Chi-Chi啊?”

“这酒的名字本来应该是法语,念成西西。”Lena抢着道,“原意好像是女生胸罩里面的海绵垫子。”

“挤乳沟的那个?”

“嗯,挤挤总会有的。”Lena细小着推了推自己的胸,说:“就像时间。”

坤姐也推了一下自己的胸,笑着说:“男人总是会被这条沟迷住,就像个缺奶的孩子。”

星爷咳嗽了一下,“男人还在这儿呢。”

“星爷你平时吊儿郎当的,没想到内心这么一本正经。”坤姐嗤之以鼻,又转头问我,“酒里白色的东西是奶吗?”

“椰奶,混着菠萝果汁。”我说:“打底的酒是伏特加。如果换成朗姆酒就叫凤梨可乐达。”

“不加酒的话就叫凤梨椰奶汁!”坤姐说完哈哈大笑,Lena和星爷也忍俊不禁。

“叫处女Chi-Chi。”我认真地回答。他们愣了一下,随即笑得更大声了。

“有叫处男什么什么的酒吗?”Lena问。

“有的话,那得多难喝!”坤姐还没从刚刚的笑声中缓过来。

“也不知道……”Lena叹了一口气,“不知道他会是一杯什么酒。”

“会再见到的。”坤姐拍了拍Lena,“就怕万一见到发现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,岂不失望。”

“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想他还是在想那只手。”Lena喃喃道,“我连他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,脑子里全是他的手在我身上的触感。那只手好像比我还懂我自己,落在连我都不晓得的敏感地方,又或者是……只要那只手滑过的地方,都变得异常敏感起来。”

“万一他是中年油腻男怎么办?”坤姐笑着问道。

Lena摇摇头,“他绝对不油腻。他的手在我身上时我一点不反感。他不会到处乱摸,一点都不下流不色情,只剩下享受。”

“万一‘他’是一个女人呢?”坤姐继续问道。

“那又有什么关系?”Lena认真地说。

我做好了两杯Chi-Chi,推给她们。

Lena扶着酒杯嚼着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,正准备喝第二口的时候突然定格在那里。

在Lena的身后,站着坤姐,她用手扶着Lena的肩膀,纤细的手指顺着Lena的耳根慢慢滑向Lena光滑的脖子,周围寂静得似乎能听到脖颈上血管微微跳动的声音。

一滴眼泪从Lena的眼角流了下来,沿着略施脂粉的脸颊落到她刚来得及翘起来的嘴角。

Chi-Chi的倒影里,模糊地映出星爷和我不知所措的脸。

Chi-Chi的两根心形吸管却紧紧贴在一起,就像头挨着头的恋人。

只缘感君一回顾

他遇见他是他从陆军学校毕业后的第二年夏末秋初。

那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年轻的军官。而他是刚刚入校的大学生。

他高高瘦瘦,穿着迷彩的军训服站在他们排的第一列,他很难不注意到他。

九月的残暑天,女孩子们受不得这样的苦,撒娇耍赖;男孩子们跟着拍手起哄,插科打诨,不亦乐乎。

年轻的他虽然常常被他们捉弄得手足无措,但那些日子却充实而快乐。

这样的大学生活,他从未有过。

他毕竟只大了他们六岁,都是正值青春年少。很快男生便会在查寝的时候偷偷拉着他吃东西,拍着他的肩膀,称兄道弟。他们也说,教官,来一起打篮球啊。

他笑笑说,违反纪律,我给你们加油。

怪不得他这样高,他想,原来他篮球打得这般好。

他一个漂亮的转身,上了一个三步篮。

他正为他拍手喝彩,却见他落地的一瞬间,转头看向他,笑容绽放开来,留着汗水的脸越发白皙,几缕头发垂在额间,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没了颜色。

他看到他起伏的胸膛,似乎能听见那砰砰的心跳声与自己的融合在一起。周围的一切似乎也都没了声音。

他的目光穿过虚化的人和事,就这样定定地锁在他的脸上。

只缘感君一回顾。

后来他无意中看到这句诗时,实在后悔小时候没有多读些书。那时候,如果他的脑中能闪过这句诗,就更完美了。

分别的时候,他送了他一个勋章。

我的第一个勋章,留个纪念,别丢了,也别让别人看见啊。他冲他眨眨眼。

然后他笑着像个成年人一样与他握手告别。

他的指尖这样的冰冷,丝毫不像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热血男孩儿。

他不由多握了会儿,想要温暖它。

教官,留个手机号啊,常联系。他的笑不再像球场上那般耀眼灿烂,但依旧好看。

好啊。他掏出记号笔,握着他的指尖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号码。

我不会经常用手机,你可以给我留言,我看到了会回给你。

他写得很慢,直到他觉得他的指尖不那么冷了才松开。

写好了。他抬起头,对上他正默默注视着他的眼睛,他瞳孔的颜色那么浅,浅得让他觉得里面只映得出他一个人。

有八个月的时间他们都在断断续续的联系着。

都说了些什么他没能记清。

他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开始生根发芽,他开始害怕,害怕会长成参天大树。

那一年不太平。

夏初的时候上面说要出任务了。谁都不知道是什么。

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。

见一面吧。他说。

他赶到公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,他远远地看见他坐在长椅上,嘴里叼着吸管正在喝酸奶。

他看起来那么年轻,像是还在长身体的孩子。

他放缓放重了脚步,他歪过头看见他时略显慌乱地站了起来。

他走到他面前,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,你又长个子了,他笑。

我要出个任务,归期未定。他没有多少时间在外面逛荡,单刀直入地说。

他愣了愣,张了张嘴,又沉默地抿紧了。

不是能不能说的问题,是我也不知道。他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。

我等你回来。他未经思索,脱口而出。

他觉得心里那棵参天大树早已经枝繁叶茂,只是他不敢认罢了。

他终于忍不住倾身上前轻轻拥住他,惊觉他竟这样单薄。

他像个好前辈那样拍了拍他的背,不用担心我,倒是你,好像最近外面不太平,你少出去逛。

他觉得怀里的身体僵了僵,他看不见他的脸。拥抱真是奇怪的事情,明明离得这样近,却看不见彼此。

等他略略拉开他可以看向他时,已错过了他眼里的惊涛骇浪,只余下点点涟漪,也足以动他心魄。

他像是再也无法无视空气里蠢蠢欲动的情愫,微微俯下身,在他唇角轻轻地印了印。

他闭了闭眼睛,极力抑制着自己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欲望。

等……等我回来。他说。

他想数一数心里的那棵参天大树究竟有多少圈年轮,会不会像祠堂里的那些树一样多。

祠堂里的树是这个城市里最古老的树。

他想起那年军训后他曾用难得的闲暇在祠堂里消磨了一下午。

那时已是九月末,无数颗古老的大树下处处可见已死和将死的寒蝉。

蚂蚁在它们周围忙碌地爬行,迈着整齐而残忍的步伐,如此地生机勃勃,又是如此地死气沉沉。

尸横遍野。

尸横遍野。

他奉命去搬开那些尸体,好清理出一条道路让坦克过去。

他浑浑噩噩地走过去,机械地拖拽着那些已死的和将死的躯体。

他们究竟要清出一条怎样的路,他又要如何踏着这条路回到他们相逢的那个夏末。

他的眼中已没有了颜色,天地一片灰黄。

直到他再次低头企图要拖拽一双穿着碎花凉鞋的年轻的脚时,那熟悉的勋章就那样带着让人眩晕的色彩跳进他的视野中,仿佛要刺瞎他的眼。

握着勋章的是那双细长白皙好看的手,熟悉又陌生的手,拍过篮球的手,他紧握过的手,拥抱过他的手。

积攒了多少天的绝望终于汹涌而来,呈灭顶之势。

他双腿脱力再也撑不住,歪倒在地上。

他依然紧紧盯着那紧握勋章的手,视线渐渐地模糊,大脑却渐渐地清明。

许久,他听到有同伴在叫他的名字,可他还是站不起来。

他想,算了吧,站不起来就不站了。

他最后用仅有的力气把手里的枪对准了自己。

听到枪声的一瞬,他想,如果他能早一点读到那句诗就好了,可以在他转头对他绽放笑容的那一瞬,在心里默默地配上那句诗:

只缘感君一回顾。